参考来源：《倒爷传奇》《中俄列车大劫案始末》、相关纪录片及新闻报道，部分章节观点基于历史素材启发，并结合公开史料进行故事化论证。部分情节为基于历史的合理推演，请读者理性阅读。

“用你们的罐头、皮衣、暖水瓶，换我们苏联的图154飞机？年轻人，你是在讲一千零一夜的神话故事吗？”1990年的莫斯科，面对苏联航空工业部官员的嘲讽，一个来自中国的商人却显得异常镇定。

他叫牟其中，一个刚刚走出监狱不久的四川人。

在那个中国商业版图尚处混沌的年代，他怀揣着一个在外人看来荒诞不经的计划，试图撬动一笔价值数亿的跨国交易。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骗子、一个疯子，甚至连他自己的合作伙伴都觉得这是一场必输的赌局。

然而，正是这个被视作疯子的男人，即将完成一桩足以载入中国商业史册的惊天奇迹，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走过一步就能跌入万丈深渊的钢丝……

1

1989年的冬天，北京城寒气逼人。

在通往首都机场的公路上，一辆颠簸的公共汽车里，一个中年男人正望着窗外出神。

他叫牟其中，四川万县人，时年48岁。

他刚从北京的一位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他热血沸腾的消息。

“老牟，你知道吗？苏联那边，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把经济搞得一塌糊涂，国家什么都缺，尤其是日用品。他们有飞机、有大炮，就是没有足够的面包和衣服。”朋友在饭局上感慨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们缺日用品，那他们有什么是我们需要的？”牟其中敏锐地追问。

“什么都有！飞机、汽车、生产线……那些重工业家底，现在都成了烫手山芋，很多工厂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巴不得换成能吃能穿的东西。”

飞机！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牟其中的大脑。

此时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了十年，经济开始起飞，但民航业却远远落后。

运力严重不足，机票一票难求，各大航空公司都对新飞机望眼欲穿。

然而，购买一架欧美的波音或者空客飞机，动辄需要数千万甚至上亿美元的外汇，对于当时外汇储备极其有限的中国来说，无疑是天价。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牟其中的脑海里迅速成型：用中国过剩的轻工业产品，去换苏联的飞机！

这在当时，无异于天方夜谭。

牟其中是什么人？

他当过锅炉工，搞过文学社，因为思想“超前”而在70年代入狱。

出狱后，他下海经商，倒腾过座钟，办过公司，几经沉浮，虽然在四川当地小有名气，但与国家级的跨国贸易相比，他的“南德集团”不过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更重要的是，他没钱，更没有飞机贸易所需要的巨额外汇。

他有的，只是一个点子，和一颗被无数人视作“狂妄”的野心。

“我要去一趟苏联。”牟其中对朋友说。

“你去干嘛？倒腾皮夹克？”朋友不解地问。

“不，我去换飞机。”牟其中说得云淡风气，仿佛在说一件去菜市场买白菜的小事。

朋友愣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只当他在说胡话。

回到四川后，牟其中开始为这个疯狂的计划四处奔走。

他第一个想到的合作对象，是刚刚成立不久的四川航空公司。

川航当时正为缺少飞机而发愁，只有几架国产的运7小飞机在省内飞来飞去，连飞出四川都困难。

牟其中找到了川航的高层，开门见山：

“领导，你们缺飞机，我能给你们搞来。苏联的图154，载客量大，性能也不错，关键是，不用一分钱外汇。”

川航的领导听完他的想法，第一反应和他北京的朋友一样：这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骗子。

“牟总，我们知道你脑子活。但用罐头换飞机，这个玩笑可开大了。我们是国营单位，经不起折腾。”一位副总客气地回绝了他。

“这不是玩笑！”牟其中的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苏联人缺的就是我们四川盛产的罐头、皮衣、纺织品！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成了，你们川航一步就能跨入全国性航空公司的行列；不成，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所有的风险，我一个人担！”

他的自信和执着，让川航的领导们将信与疑。

在那个思想刚刚解放、人人都渴望机遇的年代，人们的胆子普遍比现在大。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川航最终同意给他一份委托书，授权他作为代理人，去和苏联方面接洽。

当然，这只是一纸空文，川航没有给他一分钱的经费。

但对牟其中来说，这就够了。

这张盖着红色公章的委托书，就是他唯一的“本钱”。

揣着这张纸，带着一个翻译和几个助手，1990年，牟其中踏上了北上的火车，他的目的地——莫斯科。

2

初到莫斯科的牟其中，很快感受到了这个红色帝国在解体前夕的萧条与混乱。

商店的货架上空空如也，人们为了购买面包和香肠，排着几十米的长队。

黑市上，美金和万宝路香烟是比卢布更受欢迎的硬通货。

街上随处可见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和眼神迷茫的年轻人。

这片景象，让牟其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这里的生意，大有可为。

通过朋友介绍，他辗转联系上了苏联航空工业部的一位官员。

在一个昏暗的办公室里，牟其中见到了这位名叫尼古拉耶维奇的处长。

“牟先生，我听说了你的来意。”尼古拉耶维奇的态度十分冷淡，带着一种大国官员特有的傲慢，“你想用中国的日用品，来换我们的飞机？”

“是的，处长先生。我们带来了中国最好的商品，而你们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我认为这是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换。”牟其中不卑不亢地回答。

“哈哈哈哈……”尼古拉耶维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年轻人，你知道一架图154飞机价值多少钱吗？你知道它的发动机有多精密吗？用罐头和皮夹克就想换走它？这是我今年听过最荒唐的想法。”

面对赤裸裸的嘲讽，牟其中没有动怒。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包装精美的中国白酒和两条中华香烟，放到桌上。

“处长先生，这或许听起来荒唐。但在中国，有一句古话，叫‘民以食为天’。当您的人民连过冬的衣服和餐桌上的肉肠都无法保证时，再先进的飞机，也只是一堆废铁。”

他的话，让尼古拉耶维奇的笑声戛然而止。

牟其中接着说：“我们准备了五百车皮的货物，包括但不限于肉类罐头、水果罐头、羽绒服、皮夹克、暖水瓶、童装……所有这些，都是贵国市场急需的。我们不要你们一分钱，只要四架图154飞机。”

五百车皮！

这个数字让尼古拉耶维奇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虽然不相信牟其中有这个实力，但这个巨大的数字，至少表明对方不是在信口开河。

“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是，这不符合我们的规定。飞机是战略物资，不能像商品一样随意交易。”尼古拉耶维奇的语气有所松动，但依旧在摆架子。

“规定是人定的。当规定不能解决问题时，就应该变通。”牟其中趁热打铁，“我听说，俄罗斯航空公司的很多飞行员，已经好几个月没领到足额的工资了。如果这笔交易成功，他们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番话，彻底击中了对方的软肋。

接下来的几天，牟其中在莫斯科展开了他最擅长的“公关”活动。

他通过各种关系，宴请了航空工业部、民航总局、外贸部门的各级官员。

在莫斯科最高档的餐厅里，昂贵的鱼子酱和伏特加流水般送上。

牟其中慷慨地分发着从国内带来的各种礼物，从丝绸到茶叶，从收音机到计算器。

他那极具煽动性的口才，和对未来商业前景天马行空的描绘，让那些见惯了僵化体制的苏联官员们大开眼界。

渐渐地，原先的怀疑和轻视，变成了一种好奇和兴趣。

他们开始觉得，这个精力旺盛的中国人，或许真的能创造奇迹。

最终，在付出巨大的人情和金钱成本后，牟其中成功地将苏联主管飞机买卖的十几个关键人物，邀请到了中国四川。

他要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以及他口中的“商品海洋”，到底有多么诱人。

1991年春天，苏联代表团抵达成都。

牟其中为他们安排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他们住的是最好的金牛宾馆，吃的是最正宗的川菜大餐，看的川剧变脸更是让他们目瞪口呆。

更重要的是，牟其中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组织了山东、河北、河南、安徽、四川等七个省，三百多家工厂，将他们的产品样品集中到一起，举办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商品展销会。

当苏联代表团走进那个由体育馆改造的展厅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琳琅满目的商品堆积如山，从吃的、穿的到用的，应有尽有，质量上乘，包装精美。

这与他们国内物资匮乏的窘境，形成了天壤之别。

“天呐，如果这些东西都能运到莫斯科，那里的女人会疯掉的！”一位官员的妻子拿起一件漂亮的羽绒服，爱不释手。

“这些罐头的味道，比我们国营商店里的好太多了！”一位官员品尝后赞不绝口。

牟其中知道，他赌对了。

视觉的冲击，远远胜过千言万语。

经过几轮艰苦的谈判，双方终于在北京签署了贸易总协定。

南德集团以五百车皮的中国轻工业产品，换取苏联方面四架图154M型中程客机。

按照当时的价格，这笔交易的总价值高达四亿人民币。

消息传出，举国轰动。

牟其中和他南德集团，一时间声名鹊起。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商业狂人创造了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商业神话。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协议的签署，仅仅是这场豪赌的开始。

真正的凶险，才刚刚浮出水面。

牟其中所拥有的，只是一纸合同。

他没有飞机，更没有那五百车皮的货。

他必须在合同规定的期限内，同时搞定飞机和货物。

任何一环出现问题，他不仅会血本无归，甚至可能因为“国际商业欺诈”而再次锒铛入狱。

他，正站在一个由自己亲手搭建的、华丽却无比脆弱的舞台中央。

3

合同签了，媒体的赞誉铺天盖地而来。

牟其中成了那个年代最耀眼的商业明星，被誉为“商业奇才”、“中国第一倒爷”。

然而，在鲜花和掌声背后，只有牟其中自己知道，他正面临着怎样的绝境。

他首先要解决的，是货源问题。

五百车皮的商品，价值上亿，涵盖上千个品类。

他必须在短短几个月内，组织起如此规模的货物，并运送到指定的边境口岸。

而他的南德集团，账上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他拿着和苏方签订的合同，跑遍了各大银行，希望能够申请贷款。

“牟总，您的这个项目，我们非常钦佩。但是，用一份易货贸易合同来申请上亿元的贷款，这在国内没有先例，我们无法批准。”银行的负责人礼貌但坚决地拒绝了他。

在当时的金融体制下，这种“空手道”式的项目，根本不可能获得银行的支持。

银行的路走不通，牟其中只能另辟蹊径。

他想到了一个更大胆的办法：用即将到手的飞机作为信用担保，向全国的生产厂家“借货”。

他派出手下所有的业务员，奔赴全国各地，与那三百多家工厂谈判。

“厂长，我们南德集团现在有一个国家级的项目，用你们的罐头，去换苏联的飞机。现在合同已经签了，飞机马上就能到。你们先把货发给我们，等飞机一到，川航的付款马上就到账，我们第一时间给你们结款！”业务员们用这样的话术游说着。

起初，大部分工厂都表示怀疑。

“凭什么相信你们？货给了你们，你们跑了怎么办？”

“飞机？没见到飞机，一分钱的货都不会给你们发！”

面对质疑，牟其中亲自出马。

他飞到各个省，请当地政府官员出面背书，召开新闻发布会，将媒体的报道、与苏方官员的合影，拍在那些国营工厂厂长的办公桌上。

“各位厂长，这不是我牟其中一个人的生意，这是为国创汇，是支援我们国家民航事业的大事！”他的演讲极富感染力，“你们的货，现在堆在仓库里也是积压。给我，就能变成苏联的飞机，变成川航付给你们的真金白银！我牟其中以我的人格担保，飞机不到，我提头来见！”

他的豪言壮语和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魄，在那个渴望建功立业的年代，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许多工厂的厂长被他说动了。

他们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同意先发货，后收款。

一时间，来自全国各地的罐头、皮衣、暖水瓶，开始源源不断地向着河北的某个铁路中转站汇集。

牟其中在当地租下了一个巨大的仓库，每天都有无数的卡车进进出出。

五百个火车皮，被这些商品一件件填满。

这是一个奇迹。

一个靠着一张嘴、一份合同和过人的胆识，调动了七个省、数百家工厂的商业奇迹。

然而，货是凑齐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根据合同，牟其中必须先把货发到苏联，对方验收后，才会把飞机交给他。

但川航那边的付款条件是，必须见到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才会把购机款打给南德集团。

这就形成了一个致命的死循环。

牟其中必须先垫付数千万的货款给工厂，才能让苏方发飞机；但他又必须先拿到川航的购机款，才有钱付给工厂。

这中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资金和时间差。

他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手里却没有任何保持平衡的长杆。

为了打破这个僵局，牟其中再次展现了他“拆东墙补西墙”的财技。

他一方面稳住国内的几百家工厂，请求他们宽限付款期限；另一方面，他拿着与川航的购机合同，找到了一家愿意冒险的信托公司，以极高的利息，借到了一笔短期过桥贷款。

这笔钱，就是他用来支付给苏方，让他们启动飞机交付流程的“点火资金”。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惊心动魄的剧本，一步步向前推进。

五百车皮的货物，满载着数百家工厂的希望和牟其中全部的赌注，开始从河北出发，浩浩荡荡地向满洲里边境口岸驶去。

1991年8月，就在这列“财富列车”即将抵达满洲里，准备出关的前夜。

牟其中在北京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一个来自莫斯科的越洋电话。

电话是他在苏联航空工业部的内线打来的，声音焦急而短促。

“牟！出大事了！你必须马上停止发货！”

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信号不好而断断续续，但传来的消息却如同一道惊雷。

“我们这里……发生了政变！戈尔巴乔夫被软禁了！所有对外协议，全部冻结！你的飞机，飞不了了！”

电话“咔”的一声断了。

牟其中握着话筒，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他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五百车皮的货，已经上路。

背后，是几百家工厂催款的电话和一笔即将到期的巨额高息贷款。

而他手中那份改变命运的合同，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张废纸……

4

“马上通知下去，所有货车，暂停前进，原地待命！”牟其中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8·19”事件！

他立刻意识到，苏联发生了那场后来震惊世界的未遂政变。

这个国家的命运，正在历史的十字路口剧烈摇摆。

而他自己的命运，也和这个庞大帝国的命运，被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完了，老牟，这下全完了！”公司的副总夏宗伟脸色惨白，“货发出去了，飞机没了，我们拿什么给工厂交代？拿什么还银行的钱？我们死定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击垮了。

只有牟其中，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眼神里反而燃起了一股异样的光芒。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他猛地一拍桌子，“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蕴藏着天大的机会！”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别人看到的是危机，我看到的是转机！”牟其中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政变，意味着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这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最好时机！原来的合同虽然冻结了，但只要我们能找到新的掌权者，就能把这笔生意继续下去，甚至能获得比以前更好的条件！”

他立刻做出决定：亲自再去一趟莫斯科！

“夏宗伟，你留在国内，不惜一切代价稳住所有债主，告诉他们，飞机马上就到，只是推迟几天。我去莫斯科，把飞机给他们开回来！”

几天后，牟其中冒着巨大的风险，再次飞抵莫斯科。

此时的莫斯科，局势混乱不堪。

街上有坦克，有军队，支持叶利钦的民众和保守派的势力剑拔弩张。

他原来的那些官方联系人，有的被捕，有的失踪，整个政府系统陷入瘫痪。

这是一场豪赌，如果政变最终成功，他作为“旧秩序”的合作者，很可能会被清算。

但牟其中赌的是，叶利钦会赢。

他通过各种关系，终于联系上了俄罗斯联邦的一位关键人物，一位叶利钦的亲信。

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混乱时刻，他带着丰厚的“礼物”，敲开了这位新贵的家门。

“将军先生，我代表的是中国人民的友谊。”牟其中开门见山，“我们有一笔价值上亿的生意，因为这次的事件而中断。但我相信，新的俄罗斯，更需要我们这样的朋友。”

他详细阐述了这笔易货贸易对当时极度缺乏物资的俄罗斯有多么重要，强调这五百车皮的商品，可以迅速稳定民心，是新政府急需的“政治资源”。

在那个权力真空、人人自危的时刻，牟其中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巨大物质利益，对这位新贵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三天后，政变以失败告终。

叶利钦成为了俄罗斯的最高掌权者。

而牟其中，因为他精准的“政治投机”，成为了新政府的座上宾。

他不仅让原来的合同得以恢复，甚至还争取到了更有利的条件：苏方可以先派一架飞机到中国，以证明他们的履约能力。

只要第一架飞机抵达成都，中方就立刻让货车通关。

这个条件，彻底盘活了整个棋局。

5

1991年11月，一架银白色的图154M型客机，在万众瞩目之下，平稳地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

当飞机停稳，舷梯放下，牟其中走出机舱的那一刻，整个机场沸腾了。

闪光灯亮成一片，欢呼声此起彼伏。

川航的领导紧紧握住他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所有的质疑、嘲讽和担忧，都烟消云散。

牟其中，用事实证明了，他不是疯子，也不是骗子。

他是一个能把神话变为现实的魔术师。

第一架飞机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整个链条。

川航立刻将第一笔购机款打到了南德集团的账户上。

牟其中用这笔钱，偿还了信托公司的高息贷款，并支付了第一批工厂的货款。

与此同时，停在满洲里边境的五百车皮货物，也正式通关，驶向了俄罗斯。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剩下的三架飞机也陆续飞抵成都。

而满载着中国商品的列车，则为那个寒冷的俄罗斯冬天，带去了急需的温暖和物资。

整笔交易，从谈判到完成，历时近两年。

牟其中在这场交易中，到底赚了多少钱？

据他自己后来说，这笔生意为他带来了八千万到一个亿的利润。

这个数字，让他一夜之间，从一个负债累累的“倒爷”，一跃成为当时中国最富有的商人之一，被媒体冠以“中国首富”的头号。

“罐头换飞机”的成功，让牟其中和他的南德集团声望达到了顶峰。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商人，更成了一个时代的偶像，一个象征着“思想解放”、“敢想敢干”的文化符号。

他的办公室门庭若市，前来取经、寻求合作的人络绎不绝。

他开始构思更加宏伟的蓝图。

“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吹进来，改变中国西部的气候。”

“在满洲里建立一个北方香港。”

“发射我们南德自己的卫星。”

这些在今天看来依旧匪夷所思的想法，在当时，却被无数人奉为圭臬。

牟其中彻底沉浸在“商业教父”和“思想家”的角色里，他坚信，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开始频繁地在全国各地演讲，阐述他那套独特的“平流层理论”。

他认为，处于社会平流层的普通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而他，是站在万米高空的“对流层”，能够看到未来的趋势和别人看不到的机会。

他享受着被追捧的感觉，享受着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快感。

然而，巨大的成功，也为他日后的败落，埋下了致命的伏笔。

6

“罐头换飞机”的模式，本质上是一种信息不对称和资源错配下的投机行为。

它依赖于一个特定历史时期的混乱和无序。

当市场经济的秩序逐渐建立，法律法规日益完善时，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模式，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但牟其中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依旧沉醉在自己创造的神话里，试图一次又一次地复制这种成功。

他后续提出的“卫星”项目，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与俄罗斯航天部门合作，宣称要发射几颗自己的商业卫星，并以此为基础，发展全球卫星电视业务。

为了这个项目，南德集团投入了巨额的资金。

但卫星的发射和运营，是一个技术、资金、市场都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远非“换飞机”那样简单。

最终，这个项目因为各种原因而搁浅，巨额投资打了水漂，让南德集团的资金链开始紧张。

更致命的是，为了维持公司的运转和支撑他那些宏大的项目，牟其中开始涉足一些高风险的金融操作。

1996年，南德集团被曝出“信用证诈骗”案。

据指控，南德集团在与湖北轻工的贸易中，通过虚构进口贸易，骗取中国银行湖北分行的信用证，并用于其他目的，涉案金额巨大。

这个案件，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1999年，牟其中在上班途中被警方带走。

2000年，他因信用证诈骗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后改判为有期徒刑18年。

一代商业枭雄，以这样一种方式，轰然倒下。

从“首富”到阶下囚，牟其中的人生，像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大戏，充满了令人扼腕的悲剧色彩。

他的成功，源于他超越时代的眼光、过人的胆识和对机遇的敏锐嗅觉。

在那个百废待兴、规则模糊的年代，他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冲破了体制的束缚，创造了商业史上的奇迹。

他的失败，也源于他的性格。

他狂妄、自负，迷信“人定胜天”，缺乏对市场规则和法律的敬畏。

他是一个天才的梦想家，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管理者。

他能从到1，点燃一把燎原之火，却无法将这把火，持续地、稳定地燃烧下去。

2016年9月27日，在服刑十六年后，75岁的牟其中走出监狱。

外面的世界，早已换了人间。

他当年创造的商业神话，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传说。

互联网的浪潮，已经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商业生态。

这位曾经的“首富”，成了一个与时代脱节的老人。

出狱后，他依然不服输，宣称要重建南德，再干一番事业。

但属于他的那个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牟其中的故事，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它记录了一个草莽英雄在历史的缝隙中，如何抓住机遇，一飞冲天，又如何因为性格的缺陷和时代的变迁，最终归于沉寂。

他的经历，至今仍被商界反复研究和讨论。

有人说他是骗子，有人说他是英雄。

或许，他两者都是。

他是一个复杂的、充满争议的、被时代造就，也被时代抛弃的悲剧性人物。

那四架用罐头换来的飞机，早已退役，静静地停在某个角落，机身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它们像无言的纪念碑，诉说着那段风云激荡、充满梦想与疯狂的岁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