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个0.2%的CPI数据出来,我朋友圈一半的人在转发,另一半的人在问:这数字是不是印错了?
我寻思着,这事儿吧,特别像我们小时候开家长会。
老师在讲台上念平均分,说咱们班平均分九十二,全校第一。
台下的你,攥着一张五十九分的卷子,感觉自己被开除了班籍。
你和你同桌那个考了一百分的学霸,平均一下,可不就是接近满分么。
问题是,你的不及格,是真实的痛。
这个CPI,本质上就是这么个“平均分”。
它把猪肉、鸡蛋、蔬菜这些价格坐滑梯一样往下跌的东西,和医疗、教育、理发、保姆这些价格坐火箭一样往上涨的服务,扔进一个锅里,搅和搅和,最后端出来一碗温吞水,告诉你:你看,不烫嘴吧?
温度刚刚好,只有0.2%的微热。
你哭笑不得,因为你刚被楼下托尼老师一剪刀“烫”了八十八块钱,而去年还只要六十八。
我们得对这个数据搞个“祛魅”。
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听着拉风,其实是个特别“草台班子”的玩意儿。
它不是上帝视角,而是一群统计员,拿着小本本,每个月去固定的菜市场、超市、理发店,像特务对暗号一样,问“今天的猪肉多少钱一斤?”“洗剪吹还是老价钱吗?”然后把这些成千上万个价格点,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加权公式,算出一个总分。
这个公式里,猪肉占多少比重,房租占多少,旅游占多少,都是提前定好的。
这就导致了一个核心问题:这个“平均的我”,到底是谁?
显然,这个“我”不是天天琢磨着换手机、换电视的数码宅,因为电子产品一直在降价,拉低了平均分。
这个“我”也不是顿顿大鱼大肉的吃货,因为食品价格,尤其是猪肉,跌得比A股某些板块还惨,成了CPI最大的“空头”。
那这个“我”是谁?
他是一个各项消费都极其均衡的、理论上存在的“标准人”。
但现实中,我们都不是标准人。
真正的撕裂感,来自于我们经济体内部正在上演的“冰与火之歌”。
看这张图就很容易懂,一边是“通缩”的世界,另一边是“通胀”的世界。
“通缩”的世界,主角是那些可以被大规模生产、可以被贸易的东西。
我们称之为“可贸易品”。
比如猪肉,一个超级猪周期下来,产能过剩,价格自然就崩了。
比如家电、汽车,产业链效率高到令人发指,技术迭代快,你不降价,隔壁友商就用价格战把你埋了。
这些东西的价格,是被全球供应链、国内产能和技术进步死死按住的,它们是CPI数据里的“压舱石”,让总指数显得波澜不惊。
而“通胀”的世界,主角是那些必须由“人”来提供的、本地化的服务。
我们称之为“不可贸易品”。
你的房租,是房东的预期和当地的供需决定的,没法从越南进口一个更便宜的房子来住。
给你孩子补课的老师、给你看病的医生、给你做家政的阿姨,他们的成本主要是他们的时间,是活生生的人力成本。
这些成本,具有极强的刚性,几乎只涨不跌。
你没法把一个上海的理发师“产能过剩”掉,然后换一个东南亚的廉价劳动力来给你远程理发。
所以,服务价格的上涨,逻辑比较硬,它反映的是我们社会运行成本的真实抬升。
所以,你看懂这个0.2%背后的故事了吗?
它不是经济“稳中向好”的温度计,而是一个结构性撕裂的X光片。
它照出来的是两个平行世界:一个世界里,工业品和农产品因为产能过剩而变得越来越便宜,让生产它们的企业和农民欲哭无泪;另一个世界里,服务因为人力成本的刚性而变得越来越贵,让享受这些服务的城市中产和工薪阶层钱包日益干瘪。
猪肉价格,这个曾经的“通胀之王”,现在成了我们理解这个撕裂结构最生动的“活体解剖样本”。
它的暴跌,不是什么值得弹冠相庆的好事,反而是需求预期低迷和上游产能踩踏的“煤矿里的金丝雀”。
当大家连吃肉都开始变得克制,或者说,当肉价的下跌都无法有效刺激消费时,问题的严重性,可能比一个冷冰冰的0.2%要深刻得多。
我们每个人,都同时生活在这两个世界里。
我们享受着廉价的工业品,同时又被昂贵的服务费压得喘不过气。
那个0.2%的平均数,就像一个技术精湛的化妆师,用厚厚的粉底,掩盖了经济体脸上那道越来越深的疤痕。
说到底,宏观数据是用来给大人物看的地图,而我们小老百姓,只能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和冰凉的钱包,感受这冰火两重天的真实人间。
